沒有蒸氣火車走過的小鎮 #1

連兩日時陰時雨，整個嘉南平原像是壞掉的老式電視機，籠罩在一片令人煩躁的灰色裡頭。沒有陽光總是連心情都灰濛濛，雲層厚厚牢牢地壓著天際線，叫人連喘口氣都覺得沮喪。踩單車在街上裡兜著，心想，這個小鎮會不會就這樣失去顏色？駝背老人從身旁匆忙走過，傳統市場被悶熱空氣蒸得更油膩，招牌老舊、褪了色斑駁的牆、沒有風吹進街道，菜販貨車排出的黑煙團團不散，留在這兒只剩下吵雜的柴油引擎聲。不過是個小鎮，任何人都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，就是個很平凡，緩緩走入晚年歲月的小鎮，一切都模模糊糊。

「還會更模糊喔！」麵店老闆奮力甩著手上的麵簍子，整個人被白色的水蒸氣遮住一半。
「一到夏天，這邊的景色全像是被塗抹過的油畫，所有顏色混雜在一起，連人的臉都不清楚了。」

「連人的臉都模糊了？」我突然想起日本怪談裡頭常見的無臉女，這個日治時代曾繁華一時的小鎮，如果說留下個和風鬼怪倒也不會有什麼違和感。

「是阿，你可以看到街上人來人往、形形色色，但仔細一瞧，卻找不到任何一張臉有明顯的五官輪廓。」麵店老闆抓起一把空心菜往水鍋裡扔。
「連那些奇裝異服、染著怪異顏色頭髮、騎著改裝機車的青少年，臉也是模模糊糊。」

麵店老闆大約四十歲左右，不高不矮的身材，有著一般中年人的肚子，穿著白色的汗衫，在麵攤汩汩不斷湧出的水蒸氣裡頭忙碌著。

我一直看不清楚他的面孔。